追寻中国画程式的现代性（文化六十年）

  陈玉圃 《 人民日报 》（ 2009年6月28日 08 版）

  “程者，物之准也”。

  一个时代的主流文化以及价值观、道德观等必然会延伸出一个时代的审美趋向。这种审美趋向及其材料、工具的运用与选择必然会产生与之相应的艺术式样——所谓程式。

  数千年来，以儒、道、释为主流的中国传统文化以其崇尚自然、和谐、仁爱的精神理念派生并滋养着古朴、澄净、和平与安详的中国画传统绘画艺术，经过晋、唐、元、明及清千余年的融汇、整合、完善而逐渐形成了以宣纸、水墨为载体，以写意精神为宗旨，浅淡、优雅的意象绘画程式。

  曾几何时，西方列强的坚船利炮粉碎了国人的梦想。面对被动挨打甚至是亡国之虞，传统文化理念受到质疑，国人开始思考变法图存。在“打倒孔家店”、“全盘西化”或“中西合璧”的呼声中，西画重视理性与科学的写实主义的审美理念开始引进、融入乃至主导了中国文化的主流趋向。国人开始厌倦传统中国画的“温文尔雅”，纷纷向西方绘画学习，希望以西洋画的理论和技法来改造旧程式，以创建全新的中国画艺术。徐悲鸿、刘海粟、高剑父诸先生正是彼时推动中国画艺术程式从意象向具象、从理想向理性转变的先驱。新中国成立后的美术教育确定了以素描、色彩作为一切绘画教学基础课，中国画教学也不例外。画家们为适应当时形势的需要，运用西方绘画的素描色彩等技法，扣紧时代脉搏，使传统中国画温润平和的笔墨程式转变为强烈刺激、简淡清雅的理想转变为繁密浓艳的现实、清逸转变为奋进、幽静转变为激越……

  改革开放初期，受西方现、当代艺术思潮的影响，反传统的浪潮空前高涨，甚至提出了“中国画已经步入穷途末路”。如此没有几年，人们在这热闹之中，看到了外强中干，看到了后继乏力。

  中国画近现代美术历史发展到当下，我们冷静回顾思考，不禁会问：为什么到底还是那些接受过传统文化滋养的艺术家们矗立于历史的云端？

  当下，我们所居住的星球动荡不安，危机四伏。中国画坛也是多元碰撞，争吵不已。如果用粗线条分析当下中国画坛，其实不过是东西方文化近百年来相互碰撞、融汇的延续在绘画艺术上的反映，一方面崇尚和谐，一方面崇尚雄强；一方面代表着精神与理想，一方面代表着物质和现实。西方强势文化以张扬物欲为动力，以弱肉强食为信条，以科学理性为凭藉，奇迹般膨胀壮大，创造出千百倍于往昔的经济奇迹，当世人对这种强势文化赞叹不已且顶礼膜拜之时，却发现它同时给这个世界带来的破坏和威胁！

  面对当下，国人开始反思：我们的传统文化其实不见得那么腐朽没落，其节制物欲、崇尚仁爱和谐的精神内涵，恰恰是救治这个近乎疯狂星球的一剂良药！传统文化所衍生的传统中国画艺术程式及其清净优雅的意境追求也和我们的传统主流文化一样，在不断地呼唤着地球人久违了的绿色与和谐，同时也折射出一个正在崛起的礼仪之邦的谦和、仁爱、从容与自信。

  （作者为南开大学东方艺术系教授）